天水相依

春风十里,不如你

【谭赵】愿有岁月可回首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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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启平的这个病人,他跟了很久了,是从他做值班医生起接诊的第一个病人,基本上是看着他一步一步恶化,到最后送进手术室,在他的一步一步治疗下走向死亡。当手术台旁边的心电图跳成一条直线的时候,他手中的手术刀无奈地垂下,这个病人,最终还是死在他的手术台上。当病人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,他走到病人家属身边深深鞠躬,哽咽地说了一句:“对不起。”作为一个医生,没有比无法挽救病人生命更大的失败。病人家属并没有怪他,他也换了衣服,准备回家。

他走到医院门口,却没想到有个人正斜靠着他的车子,静静看着他。他四处望了望,好像终于确认来人等的是他,走到了来人的身边。谭宗明还是安迪婚宴上那套宝蓝色的西装,看他走近,扫了一眼他的脸色,笑了:“本来我这个老病人,还想跟赵医生叙叙旧。看样子今天不合适。走吧,送你回家,你这个样子也最好不要开车。我正好带了司机。”

赵启平思考了一瞬,上了谭宗明的车。谭宗明的车比一般人的鞋子都多,而且都是价值不菲的好车,好车的功能就包括,一上车就隔绝了前后座,后座发生什么,都司机都不会知道。这可以保证商业机密,也可以保护一个人不愿跟人分享的痛苦心理。

赵启平一直没说话,谭宗明打破了沉默:“你只是一个医生,不是万能的活神仙。生老病死谁也没有办法,只要不是由于你的诊断失误导致病情,你大可不必如此。”

赵启平把这位病人的情况大略跟谭宗明说了一下,他也需要一个倾吐的对象,不论是谁,他是想一个人静静,但是一个人的静静,有时候会导致另一个极端。做医生的多少学会了一些心理调适,也就开口说了一些。谭宗明笑了:“我只能遗憾,可惜我遇见的是一位还在实习期没有这么多同情心的赵医生。你对付我,可就是无尽的点滴,可没有这么细腻的感情。”

赵启平惊讶地转头看着他,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热,他当初所做的,也的确不像一个医生应有的职业道德,他扯出一个笑容:“你不浪费国家资源,我也不会这么对你。”

谭宗明看了他一眼就转过了头:“不想笑就不要笑,挤出来的笑容太难看了。真觉得抱歉,可不止这一件了,我婚宴完了就停在你六院门口,等你到现在,可还没吃饭。”

赵启平这是真的愣住了,谭宗明的名号在上海如雷贯耳,一分钟是多少数目的进账,居然在他的楼下等了几个小时,赵启平心思电转,在算他耽误了谭宗明多少钱的进账。震惊中一下倒忘了自己还在为一个病人的离别伤心。谭宗明笑了:“不介意的话,可否陪我吃个晚餐?”

赵启平看着谭宗明,点了头:“好,我请你。”

谭宗明也没有跟赵启平交换意见,敲了敲前座的门,说道:“去森和。”车便转了方向往市区走去。

森和?这个地方赵启平没有听说过。不过一想谭宗明去的地方,只怕是他请不起,话已说出口也不好收回来,谭宗明笑了:“我非常乐意赵医生请客,但是今天,还是算了。我不喜欢改变我既定的行程,所以,下次我等待赵医生的召唤。”他掏出了一张名片,递给赵启平:“这是我的私人号码,只要不是太变态的时间,都是我亲自接听。”

赵启平看了谭宗明一眼,接了过来,这次是真的笑了:“好,高高在上的谭总,也跟我去一些平民消费的场所吧。”

谭宗明点头:“我很期待。”

森和是一家没有预约不开放的私家会所,里面只有一桌,预订早已经排到年底。在一家很不起眼的公寓楼里,赵启平虽然新奇,倒也没有那么没有素质地东张西望。好在他平日里也是西装革履,不至于在这里丢了谭宗明的脸。谭宗明跟老板打了个招呼,为两人介绍了一下:“我的朋友赵医生,这是森和的老板娘,汪姐。”老板娘笑容平和,显见是跟谭宗明很熟悉:“这还是谭总您除了安迪小姐以外,第一次带别的朋友来,您放心,菜一定给您安排好了。不知道赵医生有什么忌口吗?或者有什么喜欢的?”

赵启平笑着打招呼:“汪姐好,我没什么忌口的,您做您拿手的就好。”

汪姐点头,笑着走进厨房了。两人坐下,谭宗明笑道:“这里是汪姐的家,每天就接一桌客人,如果不提前预约,根本进不来。汪姐这里的预约已经排到明年了。”

赵启平没有问谭宗明是怎么预约的,这是一个太蠢的问题,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。谭宗明给赵启平倒了一杯茶,茶具也见巧思,是一个广口碗状的茶杯,杯身上印着五个字:“可以清心也。”赵启平端起茶杯正要喝,被这五个字吸引,不由得“咦”了一声。

谭宗明笑了:“回文诗的一种。中文的巧妙之处。”

赵启平点头,这五个字,无论从哪个字开始念,都可以成为一句话,都可以说得通。这种精致的文字游戏倒是很久没看见了。谭宗明笑道:“这里的菜名,也是见巧思,你一会就知道了。”

第一道主菜是汪姐的拿手菜,樱桃肉。盘子上绘制着缠丝樱桃纹样,盘底写着一张红色笺纸:离离春就。

赵启平惊讶地看着谭宗明:“这是菜名?”

谭宗明点头:“是,出自哪里,知道吗?”

赵启平的阅读量大,但是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出处,谭宗明夹起一筷子樱桃肉放到赵启平的碗中,缓缓用着温润的气声吟诵:“樱桃之为树,先百果而含荣,既离离而春就,乍苒苒而东迎。后梁宣帝的《樱桃赋》。”

赵启平看着碗中鲜艳欲滴的樱桃,倒也没有讲客气,一口吃了下去,满嘴余香,好吃得已经说不出话来。谭宗明看着一笑,起身拿了一个瓶子过来,两只青瓷的酒杯,圆润可爱。“这是汪姐家的私藏,玉壶冰。你尝尝看看。”说着走到桌上给他倒了一杯,是清冽中略微带一点浅碧的颜色,衬着青瓷的酒杯,十分好看。赵启平端起杯子浅浅抿了一口,酒香清冽,带着梨香清甜。惊讶地问:“是梨子酿的酒吗?”

谭宗明点头:“不错,汪姐的心思细巧,这是她用梨子酿出来的甜酒,佐餐再好不过,度数也不高。一般可是不轻易能喝到的,一年也统共就这么几瓶。”

赵启平听着又喝了一口,对于一个精致的吃货来说,有吃有喝的,还是这样带着文化气息的吃的喝的,足以忘记生活中各种的不愉快,心中的郁气已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。谭宗明还没说话,赵启平笑着开口:“这个出处我知道,研寒金井水,檐动玉壶冰。是杜甫的诗。”

谭宗明笑道:“唐诗倒是背得很溜啊。”

赵启平便跟谭宗明说起在家时跟母亲的打赌,他幼承庭训,深受传统文化熏陶,赵母喜欢诗词曲赋,为了讨妈妈欢心,赵启平从小便背了不少诗词。自参加工作离家之后,每次回家都要跟母亲比赛谁搜集的生僻字更多,以此为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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